翻过一座座山,越过一倒倒水,我随同护驾的千军万马,浩浩荡荡地向山海关进发。天黑了,营帐中燃起了盏盏灯火,壮丽辉煌。夜深了,不知道什么时候,营帐外忽然风雪交加,阵阵风雪声搅得人无法入眠。同样的寒夜风雪之声,却觉得和家乡截然不同。
【赏析】
纳兰性德(1655-1685),字容若,满族正黄旗人,是明珠的长子。本词写于康熙二十一(1682)年,时值伴随康熙帝出山海关,祭祀长白山。当时纳兰性德年仅27岁,正值年轻气盛之时。但是全词读起来,却不让人轻松,似乎是有心无力之状。
“山一程,水一程”描写的是伴随皇帝出行时的一路上的风景,也有山回水之意。“一程”又“一程”,走了一山又一山,过了一河又一河,就像一个赶路的行者骑在马上,回头看看身后走过的路的感叹。如果说“山一程,水一程”写的是身后走过的路,那么“身向榆关”写的就应该是作者往前瞻望的目的地。“榆关”就是山海关,作者是在伴随皇帝去山海关以外还有很远的长白山,“那畔行”正是说明此行的最终目的地不是“榆关”,而是在“榆关”的“那畔”。 “那畔行”三字是通俗化语言,“那畔”犹如“那厮”,“那边”,“那处”,作者会脱口而出此俗语,很显然既有一种放松,也有一种不情愿。
“夜深千帐灯”这一句写出了皇上远行时候的壮观。想象一下那副场景吧,风雪中,夜幕下,在群山里,一排排营帐里透出的耀眼的灯光,景象该是何等的壮观!
“风一更,雪一更”,“更”是指时间,旧时夜里的一种计时单位,和上面的“一程”所指的路程,形成了工整的对仗。“聒碎乡心梦不成”,夜里,寒冷的风雪吹打着帐篷,作者怎么也睡不着,失眠了,于是于寂寞无奈之中数着更数,感慨万千,又开始思乡了,因此才有“故园无此声”。其实并不是“故园无此声”,而是以往在故园有亲人,有天伦之乐,让自己没有机会睡帐篷、听风雪,在温暖的家里也不会觉得寒冷,而此时此地,远离家乡,才分外的感觉到了风雪异乡旅客的情怀。由此才觉得“故园无此声”。
总的来说,这首词写得很传神,很动情,然而状观之处却体现不出作者的大气魄来,这可能源于他宦官家庭出身,父亲谨慎为官的教育,也可能源于他内心深处的某中不悦。不过这样一来,恰恰又集豪放与婉约于一体之大成,凝炼出中华词坛上一颗风骨神韵俱佳的灿烂明珠,深得后人的喜爱和传诵。
窦凤才
山一程,水一程,身向榆关那畔行,夜深千帐灯。
将士们马不停蹄地向着山海关进发。夜已经深了,千万个帐篷里都点起了灯。
风一更,雪一更,聒碎乡心梦不成,故园无此声。
帐篷外风声不断,雪花不住,嘈杂的声音打碎了思乡的梦,想到远隔千里的家乡没有这样的声音啊。
程:道路、路程,山一程、水一程,即山长水远。
榆关:即今山海关,在今河北秦皇岛东北;
那畔:即山海关的另一边,指身处关外。
千帐灯:皇帝出巡临时住宿的行帐的灯火。千帐言军营之多。
更:旧时一夜分五更,每更大约两小时。风一更、雪一更,即言整夜风雪交加也。
聒:声音嘈杂,这里指风雪声。
故园:故乡,这里指北京;
此声:指风雪交加的声音。
上片“山一程,水一程”,写出旅程的艰难曲折,遥远漫长。词人翻山越岭,登舟涉水,一程又一程,愈走离家乡愈远。这两句运用反复的修辞方法,将“一程”二字重复使用,突出了路途的漫漫修远。“身向榆关那畔行”,点明了行旅的方向。词人在这里强调的是“身”向榆关,那也就暗示出“心”向京师,它使我们想到词人留恋家园,频频回首,步履蹒跚的情况。“那畔”一词颇含疏远的感情色彩,表现了词人这次奉命出行“榆关”是无可奈何的。
下片开头“风一更,雪一更”描写荒寒的塞外,暴风雪彻夜不停。紧承上片,交代了“夜深千帐灯”,深夜不寐的原因。“山一程,水一程”与“风一更,雪一更”的两相映照,又暗示出词人对风雨兼程人生路的深深厌倦的心态。“更”是旧时夜间计时单位,一夜分为五更。“一更”二字反复出现,突出了塞外席地狂风、铺天暴雪,杂错交替扑打着帐篷的情况。这怎不使词人发出凄婉的怨言:“聒碎乡心梦不成,故园无此声”。夜深人静的时候,是想家的时候,更何况还是这塞上“风一更,雪一更”的苦寒天气。
从“夜深千帐灯”壮美意境到“故园无此声”的委婉心地,既是词人亲身生活经历的生动再现,也是他善于从生活中发现美,并以景入心的表现,满怀心事悄悄跃然纸上。天涯羁旅最易引起共鸣的是那“山一程,水一程”的身泊异乡、梦回家园的意境,信手拈来不显雕琢,王国维曾评:“容若词自然真切。
这首词以白描手法,朴素自然的语言,表现出真切的情感,是很为前人称道的。词人在写景中寄寓了思乡的情怀。格调清淡朴素,自然雅致,直抒胸臆,毫无雕琢痕迹。
公元1682年(康熙二十一年)二月十五日,云南平定,康熙帝出关东巡,祭告奉天祖陵。词人随从康熙帝诣永陵、福陵、昭陵告祭,二十三日出山海关。塞上风雪凄迷,苦寒的天气引发了词人对京师中家的思念,于是写下了这首词。